台灣人果然做不出這麼黑的神話

zonble
Aug 23, 202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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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是一隻花果山上的小猴子,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。

你能夠過上今天的生活並非沒有代價 — 當年齊天大聖孫悟空取完西經,封上了鬥戰勝佛之後,還是迫不及待想要回到花果山與大家共享天真,但天界並不打算放過孫悟空,出動了道家的二郎神以、佛家的四大金剛還有十萬天兵天將這樣的聯合國部隊,來找花果山麻煩。孫悟空選擇犧牲自己保全了花果山,死後分離了自己的器官,把自己的力量分成六份分散世界各地,既然花果山再也沒有威脅,才讓天庭打消剷平花果山的念頭。

你現在每天過著大聖死前最嚮往的生活,你能夠繼續在山上自由自在,也是大聖對猴子猴孫最大的期望。

不過,有人說,你背負天命,你是天命人,大聖是石頭裡頭蹦出來的,跟你也沒血緣關係,這天命也不知道哪來的?你仍然決定放下 — 甚至可以說是糟蹋 — 大聖最後所給予的遺產,重新尋找大聖當年的力量,為了得到力量,你要重新面對那些妖魔鬼怪,重新經歷西遊路上的劫難,讓天庭重新注意到花果山,最後還要戴上孫悟空一生都想擺脫的金箍,甚至重新面對二郎神還有那一批聯合國軍隊。

這個天命,怎麼看,都是個莫名其妙的花果山做死計畫…。

《黑神話:悟空》是部從序章就讓人渾身不對勁的作品。以蒐集為主題的電子遊戲不勝枚舉,但是蒐集大聖六根的動機 — 天命,與其他遊戲中蒐集的目的相比,卻格外微妙。

許多遊戲是為了解謎而蒐集,蒐集到各種素材之後才能解開關卡,但是這款遊戲又沒什麼特別的解謎成分:有些遊戲告訴你,光是蒐集本身就是種樂趣,看看你是否能夠蒐集到稀有的寶可夢,還是可以釣到所有種類的魚、抓到所有種類的蟲。在這款遊戲中,則是眼耳鼻舌等身體部分,也不太像是可以滿足蒐集慾望的收藏品。

說到過去有什麼擊敗妖魔取回身體部位的故事與遊戲,我首先想到手塚治蟲的多羅羅。多羅羅中的主角是百鬼丸,他的父親的是一國之君,在百鬼丸出生時,父親與鬼神之間做了交易,將百鬼丸的身體個部位都給了鬼神,而鬼神就會保佑國家數十年的安寧,百鬼丸長大之後,決心要取回自己的身體,於是四處討伐鬼神,最後還打倒了自己父親的軍隊。多羅羅是一個個人主義與集體主義對立的故事,國家的長治久安很重要,但是憑什麼為了國家,就得犧牲個人,甚至一出生就已經被犧牲了?

如果參考多羅羅的情節,我們也可以寫一個西遊故事。孫悟空取完西經之後,為了保全花果山,所以捨棄了原本的身體與能力,韜光養晦,但是,有一天花果山又遇到一次巨大的危機,所以他必須重拾過去的能力,重新大鬧天宮。換成是個後輩的天命人也行,孫悟空已死,天庭的威脅重新來到,所以必須重新取回能力,但《黑神話:悟空》中,又看不到這種迫切的危機,反而像是故意出去製造更多的危機。

整個《黑神話:悟空》在角色塑造上,也很像故意反其道而行。故事當中有著各式各樣有血有肉的配角,每個妖怪都有著豐滿的故事,有著大段大段的過場動畫,但是偏偏在主角天命人的角色塑造,留著巨大的空白:天命人沒有自己的背景故事,我們也搞不清楚所謂天命到底是什麼動機。

如果遊戲的目的是要玩家專心探索一個完全未知的世界,一個一開始完全空白的主角,還是有種道理,然後我們可能慢慢從探索世界的過程中,探索出我們扮演的是怎樣的角色。但是繼續發展,我們看到了孫悟空與其他角色的各種故事,但,我們始終不了解玩家所扮演的天命人。

遊戲是一種沉浸式的體驗,我們常常需要藉由扮演的角色的動機與行動,而沉浸在遊戲的世界中。我們往往在遊戲中扮演英雄,所謂的英雄,就是要有高尚的動機讓我們認同,而悲劇英雄則是身上有唯一但致命的缺點,而讓我們覺得惋惜、或是因此更有人性,至於反英雄,則是壞事做盡但是有唯一的高尚人格,也可以讓人們認同。但天命人的動機模糊,是哪一種類型的英雄,都說不上。

如果這款遊戲的目的是文化輸出,那可能大有問題,英雄是在西方傳統與流行文化都很重要而基本的觀念,這種說不出是哪種類型的英雄的主角,恐怕只會讓西方玩家無比困惑。

反觀那麼多有趣的配角,很難相信團隊無法塑造鮮活的主角,天命人這個角色的空白,實在很像刻意為之—也不知道大量的配角故事,是要刻意掩蓋、還是要凸顯天命人的空白,最巨大的反差則是,創造了一個這麼有趣的孫悟空,但是這個完全空白的天命人,到底要繼承孫悟空的什麼?甚至,像是關於天命人這個角色的細節—根本不能說。

還是,我們可以這樣理解這個故事? — 孫悟空原本是個在東方盤據一方的胡鬧領主,這個領主身上有很多的,嗯,毛。有天,他想走出自己的地盤,卻整個擾亂的天界的秩序,天界首先把孫悟空卡著動彈不得,接著就被派往西天取經,向西方學習,當中,也的確發生了不少精彩的故事。

取了西經之後,孫悟空隨著死去,花果山上的猴子過了一陣子快樂日子,但即使日子過得好端端地,孫悟空也死去多年,精魂還是留在花果山,還成了始終不曾離去的殭屍,再好的日子也不能改變花果山上對力量的嚮往,而有位不可言說的天命人,要取回大聖的力量,也不計較取回力量之後的後果是什麼。

我好像知道為什麼叫做黑神話了。這是在黑誰呢…。

我想,台灣人應該是做不出這麼黑的神話。如果要做一個發生在西遊記之後的故事,台灣人或許會做個經營遊戲,像是天界發現花果山的水土適合種植蟠桃,山上的猴子也只領香蕉等級的薪水,所以將蟠桃移植到花果山上,看看花果山要怎麼為擺設蟠桃宴、釀造蟠桃酒代工。接著可能會遇到一連串缺水缺電的問題什麼的。

如果對於這款遊戲還有什麼想法,我只想說,那些神啊佛啊仙啊魔啊怪啊妖啊之間發生的種種,那些波瀾壯闊的戰役,那些酣暢激昂的戰鬥,不管做得多宏大,不管是怎樣的大作。最後,我仍然只是隻小妖怪,或是隻小猴子。

遊戲的最後結局是,天命人取回了孫悟空的記憶,當年帶著一群小猴子喊打喊殺,要一起打上凌霄寶殿。結果呢,小猴子全都死光了。

這畫面真讓人感慨萬千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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